
關(guān)于黃河的碎片化記憶,倉促間我竟然無從著手,對黃河的印象停留在兒時和伙伴們在河邊摸魚、下河游泳中。深春,當冰雪消融后,黃河水量極大,水面平靜地鑲嵌在晉陜峽谷間,猶如一面盡收乾坤萬象的鏡子。一川光波鋪灑在河面上,淋漓奪目而又滿含深情,給人以母親般的溫婉和眷念,給人以父親的寬容與博愛。
我的老家麻鎮(zhèn)曾經(jīng)是晉北和陜北較為繁華的水陸碼頭和貨運集散地,由此延伸出許多條通往陜蒙邊界的駝道和走西口的商道。這片黃河濤聲浸潤億萬年的故地上,不知經(jīng)歷了多少歲月洗禮和滄桑變幻。沿岸的山間溝壑里、碧樹叢林中到底隱匿了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、愛恨情仇,也許已經(jīng)少有人考證與追尋,但是,時光的回溯卻清晰的恍如今日、歷歷在目。
影視里的黃河潮聲是兇狠殘暴的,時常毀壞家園、奪人錢物,甚至性命。時空跌入夏初之后,河水變得越來越渾濁,水勢也由初春的漲溢慢慢地平緩了下來,溫婉的河流顯得憔悴不堪,有時候會癟瘦成幾條細細的絲帶,飄逸在空曠的河床上,零零落落,散散慢慢,徑流量小得甚是可憐。沿河居民也許早已經(jīng)習慣了這種看似舒緩的平靜,在沿川地帶已被去年河水沖毀的“園子”地上忙碌起來,蔬菜瓜果一應俱全地開始播種,期盼著后大半年的生活依靠。但是,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,異常洶涌的洪水會從上游排山倒海地傾瀉而下。晴朗的天空下,黑黝黝的浪頭像懸崖一樣一次次倒塌下來,咆哮著,怒吼著,在晉陜峽谷間奔流而過,“轟隆隆——”“轟隆隆——”猶如悶雷回響,地動山搖般震懾著整個峪口。人們站在隱約抖擻的高地上,看著洪流掠過“園子”地,一排一排地被洪水輕而易舉地移走,那些吮吸黃河淤泥養(yǎng)分成長起來的綠油油的莊稼瞬間蕩然無存,一聲聲嘆息無奈地隨著怒吼的潮聲飄向遠方。洪水過后,仍有大約三個月的時間可供沿岸居民與大自然做再一次的抗爭,于是乎被沖毀的“園子”又被用石塊整齊地壘了起來,沒幾天又是一片新綠點綴著黃河西岸的生機與活力。那是府谷東部沿黃居民生命頑強的底色。
一瀉千里的黃河潮聲有時是固態(tài)的,一臉冷峻地矚望在晉陜峽谷間,試圖將天地萬物禁錮在嚴冬之下。驅(qū)車穿過山區(qū)的峁梁溝壑,緩行在丁家梁的峻嶺之上,遠遠的就能看見一川蜿蜒的銀白色,恣意地傾瀉在山峰陡峭的峽谷間,反射著深冬霧霾,隱約著微覺和煦卻顯黯淡的陽光,一派空靈靜而謐的境界,讓人心生敬畏。